鈺芳服裝店是這條通道內(nèi)第一家賣睡衣，襪子，床上用品等居家用品的商鋪，老板娘王鈺芳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女士，身高不到一米六，微胖，手腳很快，干活利索，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老實人。留著一頭干凈的短發(fā)，眼睛尖銳，好似鷹眼，臉色灰橙，眼眶發(fā)紫，但人總是異常精神。手掌很大，手指很粗，力氣異常之大，疊貨的時候可以一手抓起捆著三十包走光褲的貨物，一手提起三十斤重的內(nèi)衣。她寡言少語，卻精通粵語，潮汕話，客家話，普通話四種語言，內(nèi)心善良，信奉佛教，樂善好施。對于王鈺芳來說，今年生意的行情絕對是她經(jīng)營以來最差的一年，已經(jīng)連續(xù)很長一段時間一天的收入還抵不掉早上買菜的支出，于是她狠下心來，除了上廁所之外整天守在鋪頭，想著能夠多做一些生意，掙多點錢，但目前來看還是效果頗微，整個人也是折騰得疲憊不堪，更別提當通道有客流量的時候，還得時時提防那個鄧宏琴�；ㄕ衼頁尶�。說真的，這雙重的壓力讓她不止一次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去尋找新的出路，但成堆還未賣出的貨物,快到半百的年紀，各行各業(yè)都難做的大環(huán)境，家里每日的開支，兩個孩子的讀書費用……這一個個現(xiàn)實的顧慮就像是一條條繩子，將她牢牢栓在通道的第一間鋪位那，如果說她一天可以產(chǎn)生一百次離開這個通道的念頭的話，那她就會產(chǎn)生一百零一次再堅持下去的想法。
緊挨著鈺芳店鋪的是第二間居家用品商鋪——宏琴服裝店，賣的東西和鈺芳家是如出一轍，老板娘便是那鄧宏琴，年紀五十左右，身材矮小，面呈灰蠟色，顴骨橫突，鼻孔深藏， 眼窩深陷，看人的時候眼球總是打轉(zhuǎn)不停，唇薄口歪，說起話來指手畫腳，唾沫橫飛，嘰里呱啦，沒完沒了，是這個通道聞風喪膽的存在，倒不是說她特別會做生意，店鋪擠滿了顧客，使得別的鋪頭生意冷落，而是她總會使用一些手段從中作祟，攪黃其他店鋪的生意，要么就是時時挑戰(zhàn)各個店主的底線，做出一些違背道德的事情，給她折磨的最慘的毋庸置疑是那王鈺芳——全通道公認最會做生意，也是生意最好的那家店鋪的老板娘。
通道內(nèi)剩下的店鋪所賣的東西和這兩件鋪頭大差不差，都是一些中低端的居家用品，沒有名牌產(chǎn)品，但有時會參雜一些名牌的仿品。各有各的款式，各有各的受眾，實用但不新潮，受眾大多是老人以及小學以下的幼童，因此通道很難有逛街的年輕人，因為他們是絕不會想要浪費時間來逛這種落后的老式商鋪的。那對于店家來說，店鋪的貨物需要變的是款式，不變的是物品。而對于中老年群體來說，這里就是他們的購物天堂。
今天通道內(nèi)的店鋪都早早地開了門，但是每一間店鋪都還沒有開市，要么就是通道內(nèi)沒有顧客走動，要么就是前來問價的顧客還價還的低于成本，根本賣不出去。自從h市要評選文明城市以來，市政府要整治市區(qū)的環(huán)境問題，很多的工廠因為污染市區(qū)空氣，都被下令遷到郊區(qū)去了，加之市區(qū)旅游景點單一，旅客流量較少，城市外地務工人口較多，而本土市民較少，這下可好，人流量自然也就隨之減少，顧客越來越少，通道的生意也就越發(fā)慘淡。本來人們想著這個文明城市的名號是夠吸引外地游客來此參觀，增加人流量，哪曾想一些過度的管控使這座城市缺少煙火氣息，吸引不到游客來此觀光，人們不能不抱怨這種政策沒有實際效用除了斬斷他們的財路。吃過午飯后，人們都站在各自的鋪頭前面，翹首以盼那狹窄的通道能有那么一兩個人經(jīng)過，駐足在自己的店鋪前面，摸一摸自己的貨物，給到合適的價錢，這樣就有機會能夠做一兩個生意，奈何這片街道如空城一般，一個人影沒有，只有那一股熱風裹挾著對面街道芒果花淡淡的香味，帶著滾燙的氣息滑進那長長的通道內(nèi)，肆意流淌，留下人們的汗液，激起人們的煩躁，這是夏天存在的證明。通道內(nèi)二十年前就沒有空調(diào)，現(xiàn)在也沒有，人們都是靠著店鋪裝的小風扇或手持印有廣告的小扇子微解煩暑。突然間的一陣蟬鳴似一支利箭，撕開凝固的暑氣，通道內(nèi)終于冒出一兩個貌似顧客的身影，人們賣力吆喝，想要吸引他們的興趣，但他們似乎并不感冒，任由這些店主怎么叫喊，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到他們，自顧自的一路快走，沖進那通道深處的廁所。店主們也許是被這一幕刺激到了，垂著頭，重重嘆氣一聲，顯然這種慘淡的營業(yè)狀況打擊到他們的激情，猶如一盆冷水澆滅心中燃起的烈火，滋溜一聲，只剩余熱。店主們紛紛進店打盹休息，積蓄能量，以便下午破局。
鈺芳并不像其他店主這么消極，應該說她這個佛弟子總是滿懷信心，秉持“境由心轉(zhuǎn)”的積極態(tài)度，想著通過自己的轉(zhuǎn)念來改變眼前的狀況——眼前這么一大批貨，如何通過擺貨讓鋪頭更加好看，以此來吸引顧客購買呢？作為這個通道內(nèi)有著二十年生意經(jīng)歷的店主 ，她有信心處理好這個問題，就像處理之前的貨物一樣，把貨物的重新疊放當作“樂高游戲 ”。她開始斟酌每個貨物新的放置地點：有時她把那疊放在門口自制推車上的秋冬睡褲一把抱進來，暫時放到里面放床上用品四件套的上面，然后將男士的超大短褲拿出來補上空缺；有時她又站在高椅上，把鋪頭外面加裝的鐵管上的一些泳圈收掉，掛上女生的泳衣，上上下下，進來出去，汗液沿著她的脊背往下爬，散開在她的后背，像是汗液綻放的煙花，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也不肯示弱，順著她那灰橙色的臉頰急速下落，完美著陸在了鋪頭地板的腳印上，為這腳印添上一抹勤勞的色彩。通道靜悄悄的，人們都在無聲地打著瞌睡，迷離在現(xiàn)實和夢境中，隔壁家的鄧宏琴卻被貨物的包裝紙的沙沙聲和來回的腳步聲吵醒，她知道，肯定是鈺芳在整理鋪頭，“這個女人真是狡猾，又在疊貨了，不行，我也要整理一下，不然生意全都被她搶去了。”說罷，打了個哈欠，伸伸腰，擴擴胸，站起來開始收拾那個和鈺芳店鋪擺設相同的鋪位。東翻翻這邊女士底褲的位置，西整整掛在架子上的女士絲襪，宏琴就像無頭的蒼蠅在她鋪頭內(nèi)的三條過道中亂飛，仿佛進入了一個陌生的領域，完全沒有方向，或許在外人看來一定覺得她真的很忙，但至于在忙什么她也不清楚。于是丟下手中的貨物，手指撓撓頭頂黑白相交的發(fā)絲，用紙巾抹抹額頭上那如溝壑般皺紋內(nèi)積累的汗水，她干脆向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妥協(xié)了——“好吧，那就稍微借鑒一下隔壁的擺法吧”，那嘴角露出的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異微笑，或許是一種源于想法付諸于實踐的快感，又或許是對自己想出這一出“妙計”的褒獎，左腳剛邁出她店鋪的鐵卷門，右腳就迫不及待地追上左腳，當經(jīng)過鈺芳店鋪的時候，這左右腳卻又像是沾了膠水具有粘性一般，慢了下來，整個身子90度扭轉(zhuǎn)著傾向左半邊，眼睛死死盯著鈺芳家的鋪位，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360度無死角地進行掃描，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處細節(jié)：內(nèi)衣一件一件，從里到外式地掛在里面，下面放女士底褲，右邊放女士收腹褲……就這樣邊整理，邊偷瞄，來來回回走了五六趟，總算是和鈺芳同時結(jié)束了整理，值得一提的是第六趟回來的時候還隨便一瞄，正好看到了她店鋪門口放著的那袋新進貨的款式，別提有多快活，這樣鄧宏琴又摸清了隔壁家的貨品，“別人有的我也有，別人沒有的我還有！”這種自信的發(fā)言雖然沒有從她的口中逐字蹦出，但是內(nèi)心早已開始歡呼，那返程的步調(diào)異常的輕快就是憑證。望著那新布置的店鋪，懷著這樣驕傲的心情，她滿足地喝下了勞動兩個鐘頭后的第一口水，別提有多香甜，甘之如飴，邊用手背擦著臉上溢出地汗珠邊笑著用她那邊的家鄉(xiāng)話跟相隔兩間鋪位的大兒子分享這個喜訊，“哼哼，我就看看她怎么跟我斗，錢全都會進到我的口袋”說吧，她拍拍自己那個裝著現(xiàn)金的單肩小包，隨后放聲大笑起來，好不快活，通道內(nèi)充斥著她那鵝叫般難聽的笑聲。此時的鈺芳終于也是歇了下來，干裂的嘴唇也因入喉的溫水而得到滋潤，身體的疲倦感卻是因為剛剛的勞碌而一點點地加重，而那鵝叫般的笑聲尤其讓她感到難受，她的耳朵感到巨大的沖擊，放下水杯，望了一眼相談甚歡的母子兩，沒有任何表情，轉(zhuǎn)過頭去讓那個在自己鋪位讀圣經(jīng)的賣水老爺子幫忙望一下風，然后大跨步走向那盡頭的廁所，母子兩看著迎面走來的鈺芳，目光鎖死在她的身上，挑釁地哼了一聲，眼珠急速向上翻轉(zhuǎn)，露出一個白眼，鈺芳依然是面無表情的經(jīng)過，不施舍任何一個眼神給他們�；貋碜叩胶昵俚赇仌r，看見那貨物擺放形式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鋪位，剛想要踏腳進去，一下子又發(fā)現(xiàn)不對勁，匆匆向前走去，回到自己通道的第一間的鋪位上去，聰明勤勞的她一下子就明白剛剛那個笑聲是怎么回事，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就當無事發(fā)生，因為這種事情已經(jīng)不知道發(fā)生過幾次了，屬于是慣犯，宏琴那臉皮厚的程度可以媲美百年老樹的年輪。隨著抄襲次數(shù)的增加，慢慢的，她的內(nèi)心從一開始的憤怒早就歸為平靜，不知是被這種煩人的舉動給磨平了棱角，還是已經(jīng)看淡了這種生意上的得失，沒有任何感覺，自然做不出任何回應，不管怎么樣，她永遠相信只要是屬于她的生意，別人無論如何使用手段也搶不走，不是她的，永遠也不屬于她”。這是她做生意二十多年來悟出的真諦，也是她在學佛之后心境上的進步。
自鈺芳從之前在二樓港澳商業(yè)城一個小小的平臺靠自己的努力掙得第一桶金，搬到下面通道的第一間鋪位以來，第二家商鋪，也就是宏琴店鋪，感覺像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堅決認為鈺琴來者不善，是要來搶生意的，因此總是有事沒事就過來找茬，制造點沖突，進行一些言語上的攻擊，想要攪亂鈺芳店鋪的生意，鈺芳其實一開始也很強硬，因此雙方火藥味十足，進行過多次的言語沖突，最嚴重的那次差點動起手來，好在是周圍的店主及時拉住，才制止了肢體沖突的進一步發(fā)生。習慣了她的手段后，她也就慢慢接納一切事情的發(fā)生，放平自己的心態(tài)，一來自己不把這些事情往心里去，二來從不正面跟他們家起沖突，就算是辱罵，使手段也總是無限退讓，不同這種人一般見識，唯恐避之而不及，不被這些外在因素阻礙自己掙錢供兩個孩子上學。隨著時間的流轉(zhuǎn)，她也就無感了，能夠做到“心不隨境轉(zhuǎn)”。鈺芳此刻就這樣平靜地搖著手中的廣告扇，并不去理會她那一貫惡心的行徑，默默望著自己的鋪位，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調(diào)整的地方，這時太陽好似打了雞血一般，不斷加強光線的強度，太陽光如一束金箔般的光瀑斜斜地打入通道，斑駁的影子烙印在地面上，像蜿蜒的琥珀色裂痕，一直延伸到鈺芳店鋪門口的一半，塵埃在光束下紛飛起舞，像是宇宙中飄渺的星辰，細碎的陽光灑落在王鈺芳那三分之二白發(fā)交織著三分之一黑發(fā)的發(fā)絲上，她心中默念佛號，任由光束遍布全身，這一刻仿佛是一位通身放大光明的佛菩薩，通道內(nèi)的顧客漸漸多起來了，像是慕名朝拜這尊佛菩薩的信徒，人們走進第一家店里，開始尋找有沒有心儀的物品。這批顧客大多給的價錢都能賣的出，不虧本，所以鈺芳無需多費口舌就能把生意做成，看來店鋪重整的效果立竿見影，這可不得了，把隔壁鄧宏琴看的眼紅紅，心癢癢的，牙根咬的緊緊的，弓著背站在通道上，眼巴巴看著顧客一批一批地涌入老王家的店鋪。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店鋪空蕩蕩的現(xiàn)實，于是開始使上二十多年不間斷使用的一些手段——先是趁著鈺芳趴到下面拿貨的間隙，瘋狂拉客，稱自己店鋪有更好，更便宜的貨物出售，再來就是悄悄躲到附近偷聽鈺芳的報價，然后再把店鋪相同的物品給到比她家價格更低的成本價，以此來搶客，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是一點也不臉紅，不害臊，像是完成一件本該完成的事情一樣習以為常。不管伎倆成功與否，她都會笑，失敗了是一種狂妄，恬不知恥地笑，成功了是更加狂妄，恬不知恥地狂笑。每到這時鈺芳也笑，一種無可奈何的笑，一種云淡風輕的笑，看破一切卻又無事于心。
最近她的笑中又帶了一絲憐憫，憐憫自己，憐憫老鄧家的所作所為，憐憫整個通道的所有店家。
生意的蕭條，鋪租的增長使得很多店主不堪重負，選擇退出這條通道生意，另尋活路。而鄧宏琴卻有著不一樣的應對之策：她先是將貨物擺出管理處設置的黃線外，整個擋住隔壁另一間鋪頭的鋪位，讓人根本看不到其經(jīng)營的鋪位，又常常使用偷聽，拉客等手段斷其客源，打出一套組合拳，逼走這家店主退出第一條通道，到第二條通道另尋鋪位，然后順勢租下空了的隔壁鋪位，打通墻壁合并成為一個較大店鋪；還沒結(jié)束，緊接著又跑去其他另外的店鋪比如那些賣老人服裝或者拖鞋的店去偷走人家貨物包裝袋來偷看貨源，無所不用其極；依稀記得三月份的那天，王鈺芳為圖方便凌晨跟隨著拿貨的貨車前往她之前一直去慣的G市批發(fā)市場進貨，因為實在是困得不行了，她在跟著五六個人上了貨車的集裝箱后便昏睡過去，不曾想那狡猾的鄧宏琴也混在這堆人中間。眼尖的鄧宏琴早在上車前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王鈺芳，于是靈光乍現(xiàn)，有了接下來的進貨策略。貨車在黑夜中顛簸一路，如一枚銀色的子彈在由前照燈光柱編制的經(jīng)緯網(wǎng)里穿梭，終于在六點半的時候到達目的地。晨霧還未完全消散，晨曦的光穿過薄霧，落在路邊的野花上，像是給花朵鑲上一層流動的金箔。鈺芳簡單吃了一點路邊買的饅頭和小米粥，便踏上了進貨的征途，后面的鄧宏琴緊跟其后，窺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進入批發(fā)市場后。鈺芳仔細瀏覽了店鋪的衣服款式后，伸手去摸那些衣服的布料，用指尖劃著做工的走線，檢查其是否是正的，確定好款式和數(shù)量后便叫批發(fā)店老板來開貨單記錄貨品。那鄧宏琴也用手指捏捏衣角感覺布料，但那眼睛卻是實誠，一刻也不敢離開鈺芳，生怕她一低頭看衣服，鈺芳就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待鈺芳離開后，她趁店主不注意，走到店主的柜臺那偷看鈺芳的貨單。在一家床上用品批發(fā)店開完貨單之后，鈺芳正好要過馬路去到對面的襪子店看看有沒有新的襪子，突然想起剛剛摸得定型枕不錯，拿回去應該挺好賣得，于是便折返回去補貨單，誰知竟碰到正好伸手去拿一份貨單看的鄧宏琴，雙方對視間，空氣在這一刻似乎是凝固了，鈺芳沒有過多理會，率先挪開了眼睛，叫了店主，告訴他貨單上需要再加一個定型枕，店主聞聲即到，找尋著拿份貨單，最終目光定格在了鄧宏琴的手上，鈺芳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再度望向宏琴手里的那份貨單，發(fā)現(xiàn)那最后一欄姓名那明明寫著三個大字——王！鈺！芳!“你為何拿著我的貨單，這樣進貨臉都不要了嘛？”鈺芳將手臂交叉在胸前，眉毛擰成倒八字，眼眶因怒火充血而由紫變紅，鼻翼快速張合間帶動著臉頰兩側(cè)的肌肉痙攣般快速顫動，仿佛一呼一吸中都是帶著火星子，那鄙視的眼光打量著對面的宏琴，怒怒地問道。批發(fā)店的老板上前去搶過鄧宏琴手上鋪開的貨單，用責備地語氣說：“對嘍，你無端端拿放在我桌子上的貨單干嘛？”說著，就把貨單遞回給鈺芳，盯著宏琴。此刻的鄧宏琴并沒有直視那兩個炙熱的目光，嘴角反而揚起勝利的弧度，仿佛那兩人的責問和鄙夷是獻給她的徽章，沉默片刻后終于才從口中擠出四個字：“地上撿的。”然后也不管他們相信與否就右移一步，擦著鈺芳的肩膀擠出了店鋪，罵罵咧咧地消失在了路口拐角。她才不會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妥，自言自語著：“看到就是我賺到，被發(fā)現(xiàn)那算個屁事啊，能奈我何？”在奪取了種種的勝利果實之后，鄧宏琴也是迎來了她商鋪的黃金時刻，整條通道就有四間鋪位是她們家的，要多威風有多威風，要多驕傲有多驕傲，屬于無人匹敵的存在，她自己也說：“我就是這個通道最厲害的存在，即使不是第一間鋪位，也是最叻的！”那趾高氣昂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的發(fā)達了。鄧宏琴還因此召回在外上班的女兒，小兒子回來幫忙看店，可惜事與愿違，生意并沒有像她想象一樣因為鋪位的擴張而有所變好，反而開銷越來越大。而鈺芳呢，還是沒有什么反應，依然勤勤懇懇早七晚九，專注于自己鋪頭的運營，生意雖然不太好，但也不會太差，勉勉強強都能夠度日，她節(jié)儉開支，恪守本分，辛苦勞作，反正大的已經(jīng)被供上大學，小的也很快高考，并沒有讓他們承受過饑餓，貧窮之苦，不求富貴，但求安穩(wěn)，無愧于心。
一個多月一晃就過去了，對通道內(nèi)的大家來說，這座城比以往更像一座空城，印有文明城市字樣的空城，這個地方與世隔絕，被人所遺忘，通道內(nèi)每天顧客數(shù)量少的可憐，偶爾幾個大媽拿著菜籃穿過通道，進到附近的市場買菜，卻沒有關顧一下這些可憐的店鋪。就這樣通道內(nèi)靜悄悄的，對于現(xiàn)在只能做熟客生意過活的大家來說，就像是在主動脈上割了一刀，止不住血，人們真的不敢再去隨意拿貨，其實也沒有資本，沒賺錢，哪里有錢來拿貨呢？就連期盼著能夠?qū)齑娴呢浳锴宓舳妓闶且环N奢望，又如何談脫身于這個通道呢？鄧宏琴家終于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正在品嘗擴張店鋪的后果，堆積累成山的貨物和高昂的鋪租像是兩把抵在脖子上的利劍隨時都會刺穿喉嚨，曾幾何時，她是否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呢？沒過幾天，她們鋪頭的鐵卷門也是張貼上了鮮紅的，寫有旺鋪出租的字樣，通道里的店家無不嘲笑她自掘墳墓的行為，但是鄧宏琴家的今天又何嘗不是他們這群人的明天呢？其實，他們比誰都更清楚，那個就算是擺地攤也能夠日凈賺一千多塊錢“下海潮“的經(jīng)商時代已然一去不復返了，他們都在被逐漸被時代的沙塵所掩埋……
三個月后的一個清晨，陽光刺破云層，緩緩倒下那一縷縷金箔般的光束，慢慢流淌，驚醒街道芒果樹上的鳥雀，鳥雀撲棱著羽翼，掠過凝聚的熱氣，響起了清脆的歌喉，這歌聲撞碎了垂掛在葉尖的露珠，滴在了王鈺芳的頭上。通道地面并無倒影，當許久未來買東西的熟客向通道第一間鋪位走去，搜尋之前那位慈祥，和善的女人時，往店鋪內(nèi)望去，分明看到鄧宏琴那瘦小的身影立在里面，彎腰整理著桌面的貨物，亂七八糟，還有兩個稍微年輕的面孔也在低頭疊貨，而那原先相隔著的兩間一大一小的鋪頭已被打通，之前并排著的的三間小鋪位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成一個巨大的店鋪，位置很大，商品卻擺放得稀稀拉拉，毫無章法，沒有一絲進去購買的欲望。賣水的老頭手捧《圣經(jīng)》，弓著腰板低聲吟唱著：“這至暫至輕的苦楚，要為我們成就極重無比永遠的榮耀！”王鈺芳呢？對面街道的一間干貨店內(nèi)，一個慈悲的女人心中默念佛號，手上整理著早上剛到的蓮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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