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我就被寄養(yǎng)在姨媽家,姨媽家在一個離鎮(zhèn)子還有幾十里路的偏僻村子里。
在那封閉的環(huán)境里,陪伴我的除了姨媽就是里屋八仙桌上的那臺木制的半導體收音機。于是我得先站在小板凳上,爬上椅子,再從椅子爬到桌子上使出全身力氣才能旋開收音機(因為日子久了,收音機旋鈕太死了,而我必須雙手才能擰開它),它便哼哼呀呀地唱戲了。
“姨媽,聽戲咧,快來么!”我通常會這樣扯開嗓門喊姨媽,無論姨媽在哪個角落,她都能聽見。為了省電,我們只聽戲,姨媽也只喜愛聽戲,電池是很寶貴的,而村里十天有九天半是停電的。姨媽常常說戲給我聽,最早也是姨媽讓我懂得了許多簡單的做人道理:《三娘教子》中王春娥含辛茹苦育兒男;《探窯》中王寶釧緊守寒窯把夫等;《鍘美案》中陳世美喪盡天良殺妻兒;《周仁回府》中周仁為救兄無奈獻嫂,李蘭英扮嫂刺嚴隕青春……在姨媽家的幾年算是我童年最開心的日子了。
后來,我被父母接回家了。那天我哭得昏天暈地,咋都不認父母,只緊緊抱住姨媽的腿,姨媽和媽媽更是泣不成聲,最后還是姨媽把我哄上了車,三輪車在漫長的老土路上吱吱呀呀地響,透過淚眼仍能看見遠遠的佇立在村頭的那個小屋。
回到家后沒有像在姨媽家那樣舒心。爸爸媽媽天不明就出去干活天黑才回家,為了安全,我就被鎖在家里,而我家是沒有木制的半導體收音機的,孤零零的我每天對著窗外發(fā)呆。我至今還記得那個和我隔著窗戶猜拳頭的男孩兒小強。
我聽戲的日子就這樣被無情的終結(jié)了。
終于有一天,村子里請來自樂班來唱戲,那高聳的戲臺就搭在我家旁邊。那是91年,村子建了所關帝廟,戲是唱給關帝爺聽的,圖個吉祥。而方圓幾十個村子的人早晚兩場都趕來看戲。當時唱戲的場面比起魯迅先生《社戲》里的場面是毫不遜色,墻上、房上、樹上全是人。我太小就溜進后臺看戲,因為姨媽教我唱過戲,有一點“底子”,有那么幾折戲我就不由自主的跟著唱起來了,班主和演員們都愛逗我玩,有個阿姨還給我化了妝,我還同她唱了出《三娘教子》,扮演的就是那個小冤家,一上臺就博得了掌聲,到后來當王春娥訴苦的時候,我便想起了姨媽,便一直哭,這樣以來一下子有了氣氛,文武樂場面配合得更緊湊了,效果非常好。要不是爸爸反對,可能我現(xiàn)在都從戲校畢業(yè)了呢?當時班主帶我去面試都通過了。
后來村子再也沒有“熱鬧”過,而大街小巷全是流行歌曲,慢慢我由一個小戲迷變成了一個大歌迷,忘卻了古老的秦聲秦韻,直到我考上大學的那個暑假。
就在那個暑假,村里響應鎮(zhèn)上豐富老百姓業(yè)余生活的號召,重新組建了解散了20多年的秦腔自樂班。因此每天晚上的納涼戲曲晚會我都會去,在那里我正式拜師學習二胡,在師傅的細心指導下,我不僅對秦腔有了更真的體會,二胡的功夫也與日俱增。2005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加入了中國大學生秦腔戲迷團,練習二胡,每個星期六都到校本部家屬院排戲,在新的環(huán)境里不僅鞏固了對秦腔板路及行腔的應用,加深了對秦腔的感情,更使我認識了那么多的朋友,玩在其中,學在其中,樂在其中!
秦腔,我將永遠不會離開你,而當琴聲響起,我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我那可親可敬的姨媽,及里屋八仙桌上的那臺木制半導體收音機。 |